商业银行资产结构调整的背景、趋势与建议

文/ 曾刚 李博文

资产结构调整的背景

（一）宏观经济“三期叠加”，经济结构出现明显变化

投资、净出口和消费这三驾马车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出现明显变化。投资逐步失去了中国经济增长头号动力的地位，贡献率从70%以上的高点滑落，并在2013年之后被消费所超过，之后逐年降低。截至2016年三季度末，投资对经济的贡献度已降到36.8%。而长期以来国民经济的另一个重要“引擎”——净出口，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度在2008年后基本都为负，2016年前三个季度跌到了2010年以来的最低水平（-7.8%）。与之相对应的是，消费在总需求中占比大幅上升，2016年前三个季度的贡献度上升到71%。不可否认的是，消费占比的迅速上升有投资需求和净出口过度萎缩的原因，未来随着实体经济的回暖，企业投资意愿增强，三大需求的结构可能还会有一定变化。但消费超越投资和净出口，成为经济增长最重要动力的趋势，已经变的非常清晰。

经济增长动力的变化，不可避免地会对金融需求结构产生影响，零售业务的市场空间正在迅速扩大，并成为银行转型的重要方向。但在零售端，互联网企业凭借电子商务平台和在小额、移动支付方面的优势，将会给银行的零售转型形成巨大挑战。

（二）利率市场化进程加速，净息差水平迅速收窄

在存贷款利率管制放开之前，中国利率市场化进程其实早已暗流涌动。理财、同业以及金融市场等创新业务，均在不同维度上推进着利率市场化的发展。近几年，迅猛发展的互联网金融则大大加速了利率市场化的进程。总体上看，近年来，银行存款规模仍保持着平稳增速，但存款结构却有明显变化。银行存款（尤其是活期存款）的利率敏感性显著上升，导致存款定期化趋势明显，抬高了银行的整体负债成本。

利率市场化加之互联网冲击，加剧了银行利差收窄的幅度。商业银行整体的净息差水平从2012年9月末的2.77%，下降到2016年9月末的2.24%。其中，储蓄存款占比较高的银行受影响更为明显，上市银行中，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和建设银行的净息差目前都已跌到2%以下（见图1）。这种变化在很大程度上颠覆了商业银行传统的“存款立行”发展模式，基于利差的传统盈利模式已难以为继，“资产驱动”、“轻资产”等发展理念开始得到更为广泛的认可。

（三）跨行业、跨市场的竞争日趋激烈，市场风险不断积聚

在金融飞速发展的背景下，由于监管相对滞后，跨行业、跨市场的交易日益增多。一方面，在实体经济有效信贷需求低迷的情况下，银行不得不将更多的资产配置到金融市场，大量投资于债券等金融工具。另一方面，则是通过与证券公司、信托公司、保险公司和基金公司等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合作，来突破经营地域和业务准入方面的限制，在扩大收益来源的同时降低监管成本。

上述趋势在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上体现为资产结构的变化，投资类资产占比迅速上升，贷款占比显著下降。投资类资产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标准化债券的投资。传统上，此类投资风险较低。但实践中，商业银行为提高收益水平，在债券投资上使用了一定的杠杆，埋下了潜在的流动性风险隐患；另一类是同业投资，根据银监会“127号文”的界定，同业投资是指除标准化债券投资以外的，涉及商业银行理财产品、信托投资计划、证券投资基金、证券公司资产管理计划、基金管理公司及子公司资产管理计划、保险业资产管理机构资产管理产品等7个特定目的载体的投资行为，最近几年发展速度非常快。截至2016年三季度末，商业银行的总资产（不含对中央银行债权）中，对非金融企业的债权占比49%，对居民部门债权占比19%，对银行同业和其他金融机构（非银行金融机构）债权占比32%。对其他金融机构的债权增长尤其值得关注，从2012年的3 万亿元，急速飙升到了2016 年三季度末的25万亿元。

（四）用户习惯迅速变化，线上渠道重要性显著提高

随着电子商务和互联网金融的发展，当然也有传统金融机构自身调整的因素，商业银行的零售业务电子替代率在过去几年迅速提高。从上市银行数据看，2010年，上市银行的平均电子替代率（简单算术平均）为65.12%， 到2016年6月末已经上升到94.03%， 其中，最高的民生银行已经达到99.03%（见图2）。手机银行、微信银行以及直销银行等移动互联渠道的爆发式增长，是带动电子替代率快速提升的重要动因。

用户习惯的变化不仅局限于上市银行，也是整个中国银行业面临的普遍趋势。未上市的中小银行（包括城商行和农村金融机构在内）的电子替代率虽低于上市银行，但变化同样迅速。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中小金融机构的电子替代率都达到了70% ～80%区间，部分经济发达地区的机构甚至接近90%。预计在未来两三年中，中小金融机构的电子渠道业务占比还会明显上升。

商业银行资产结构调整的趋势

（一）表内资产结构变化

1.大型国有银行

五大国有银行的贷款和同业资产占比升降不一，总体变动幅度不大。总体上，贷款仍是五大行资产构成中的最主要业务，平均占比超过50%。除工行、建行以外，其他几家国有银行贷款在资产中占比均有所下降，意味着银行资产配置对信贷资产的依赖程度有所降低。相应地，投资类资产占比普遍上升；现金及存放中央银行款项占比均有所下降（见图3）。

五大行的债券投资以持有至到期投资和可供出售的金融资产为主，平均占比超过80%。其中，持有至到期投资和可供出售金融资产基本维持在2:1的配置水平。比较而言，可供出售金额资产比重普遍小于其他类型的上市银行。

从投资的债券类别来看，受到商业银行债券市场供给结构变化以及公司债券违约事件增多的影响，多数银行加大了对政府信用债券的投资力度，并不同程度减少了对公司债券的投资比重。除了工行加大了占比，其余四大银行的公司债券的占比均为下降，此外，五大国有银行的金融债投资占比均有所下降。

2.股份制银行

股份制商业银行资产结构中，贷款占比有下降（如中信、浦发等）也有上升（如华夏、平安等）。总体上，股份制商业银行贷款占比略有下降，由2014年44%的占比下降到2015年的43%，低于五大国有银行，资产结构多元化程度相对更高。此外，股份制银行投资占比普遍上升，由2014年的31%上升至2015年的36%。同业资产占比有所下降，现金及存放中央银行款项部分占比也有所下降（见图4）。

3.城市商业银行

贷款和投资是城商行资产最主要的构成部分。与2014年相比，2015年主要城市商业银行资产构成中贷款占比进一步下降，反映出主要城商行资产配置中对贷款的依赖程度进一步降低。与之相对应，2014年到2015年，多数城市商业银行资产结构中现金及存放央行款项占比降低，投资占比上升，资产结构多元化程度进一步提高。

4.农村商业银行

对农商行的分析主要集中于10家代表性银行（后文均同）。一般而言，贷款仍然是农村商业银行资产的最主要构成部分，在所选取的代表性农商行中，整体占比约在40%左右。也有少数机构，贷款在资产中占比甚至低于30%。比如成都农商行2015年贷款在资产中占比仅为25%左右。除少数农商行以外，2015年大多数农商行贷款在资产中占比都出现了下降，反映了资产配置对信贷资产的依赖程度有所降低。与之相对应，近年来农村商业银行积极发展投资业务。样本农村商业银行2015年投资业务占比与2014年相比有所增加，有赶超贷款业务的趋势。各家农村商业银行的现金及存放央行款项的占比保持在10% ～13%之间，较2014年有所降低，降幅在3%左右。总体上看，农村商业银行资产结构多元化程度也在迅速提高。

（二）收入结构调整

1.大型国有银行

大型国有银行收入结构相对平衡，其中，建行和中行的收入多元化程度最高，包括证券、信托、基金、保险、租赁等子公司在内的其他业务收入占比持续上升。零售业务方面，以工行的零售业务收入占比最高，其次是农行，表明这两家国有银行在零售业务方面具有一定优势。在五大国有银行的营业收入结构中，公司业务总体保持稳定，并保持最大占比，比重维持在50%左右。从趋势上看，与2014年相比，五大国有银行公司业务收入在营业收入中占比均有一定幅度下降，说明公司业务的重要性有所降低。

从不同类型收入结构上看，五大国有银行净利息收入在营业收入中仍占有绝对比重。2016年三季度末，五大国有银行净利息收入在营业收入中占比均超过60%。其中，中国银行比例最低，说明该银行收入结构中对净利息收入依赖程度最低，收入多元化程度最高；农业银行的非利息收入占比在大型国有银行中相对较低，2016年三季度末，净利息收入占比仍然接近80%。从趋势上看，在过去几年中，五大国有银行净利息收入在营业收入中占比均有一定幅度下降，说明银行对净利息收入的依赖程度有所降低，收入结构多元化程度有所提高，反映出近年来国有银行在收入结构调整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

2.股份制商业银行

与大型国有银行相比，股份制银行的业务结构变化较为明显，手续费及佣金收入为主的非利息收入增长迅速，占比持续上升，这反映了此类银行的转型力度。

从业务条线看，不同银行的业务结构差异较大，但整体上，股份制商业银行对企业银行收入的依赖越来越低，招行、中信和民生该类业务收入的占比已低于50% ；与此同时，资金业务条线和零售银行收入占比显著上升。

从收入性质来看，除了招行、恒丰两家银行外，2015年大部分银行净利息收入占比与2014年相比均有所下降。全部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平均净利息收入占比由2014年的73.27%下降为71.11%。大部分银行的手续费及佣金净收入明显增加。平均中间业务收入占比由2014年的22.65%上升至2016年9月末的32.07%，大幅上升了近10个百分点。

从银行来看，民生、招行的非利息收入占比都已达到35%以上，尤其是民生银行，非利息收入占比已接近40%。其他股份制银行非利息收入占比也基本都在30%。总体上看，股份制商业银行在各类机构中，近几年来的收入结构调整力度最大。

3.城市商业银行

城商行内部差异相对较大，但也有一些共性的特点。一是零售业务相对基础薄弱，收入贡献偏低，多数银行都在20%以上，甚至有银行在10%以下；二是企业业务仍占据主导，但在多数银行，企业业务的贡献度都在稳步下降；三是资金业务发展比较突出，与大型国有商业银行和股份制银行相比，样本城商行的资金业务收入占比上升速度快，且对总收入的贡献更高。2015年，少数城商行资金业务的贡献度甚至超过了50%，这与城商行所面临的经营环境有关。

从收入性质角度看，20家样本银行净利息收入占比仍较大，除少数银行外，其他银行净利息收入均在80%左右，有的银行甚至在90%以上。对比2014～2015年净利息收入占比，有15家城市商业银行的净利息收入占比比2014年下降，另有5家机构的净利息收入占比较2014年上升。手续费和佣金收入方面，20家样本银行中，有15家机构的占比有所上升，另有5家机构占比下降。

4.农村商业银行

在选取的10家样本农村商业银行的收入结构中，净利息收入仍占据绝对比重，是营业收入的最主要来源。但从趋势上看，净利息收入的占比也在逐年降低。对比2014～2015年净利息收入占比，有9家农村商业银行的净利息收入占比较2014年有所下降。从佣金和手续费收入来看，2015年，10家样本农商行中有9家占比上升。其他非利息收入方面，10家样本银行的收入占比均有所上升。

相关建议

从数据上看，尽管不同类型银行间有所差异，但整体趋势上，资产、负债结构多元化和收入结构多元化，已成为银行业发展的一个确定趋势。在这种多元化转型中，金融市场业务条线（包括自营投资、金融同业、资产管理以及资产托管等业务）已成为重要突破口。相关业务的拓展，不仅在资产配置方面，拓宽了现有的渠道，提升银行总资产的收益率水平，更重要的是拓展了银行服务的范围，有力地带动了手续费和中间业务收入的提升。为银行应对经济周期调整和利率市场化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但需要看到的是，随着非信贷资产规模的快速扩张，商业银行的业务模式和风险开始趋于复杂化，传统的信贷风险不再是银行面临的唯一或主要的风险，市场风险和流动性风险开始日益凸显。对银行来说，非信贷资产类型繁多，其风险性质也更为多样化，而且，在组织管理上，银行尚未针对非信贷资产业务形成系统性的管理体系，很难对非信贷业务的风险实施全面和适当的管理。在未来一段时间，如何加强非信贷业务的风险管理、建立和完善全面风险管理体系，成为商业银行和监管者亟待解决的问题。

从商业银行角度讲，一是要在转型发展过程中加强对非信贷资产的风险管理。利率市场化环境下，商业银行依赖传统存贷利差的发展模式已不可持续，以资产管理、债券和衍生品交易、同业拆借、投行业务为代表的“交易型业务”，正在迅速改变商业银行的资产结构，非信贷资产种类不断丰富、规模持续增长。商业银行不仅要继续夯实对传统信贷资产质量的把控，还要主动适应业务创新发展的进程，注重对各类新型非信贷资产类型的风险管理，以保障业务创新不偏离方向、发展转型健康持续。二是要整合全行资源，建立集中的协调管理机制。由于各类非信贷资产分散在不同业务部门，需要建立涵盖多个相关业务和管理部门，分工明确、集中、有效的协调管理机制，集中汇总各相关部门风险管理信息，统一对内风险管理和对外信息披露的数据口径，并将非信贷资产纳入全面风险管理范畴。三是强化非信贷业务管理。通过制订专门的制度办法来统一标准，据此在全行各部门、各层级推行非信贷资产风险管理工作，完善非信贷业务的风险管理标准、流程、分工等。

从监管角度讲，应抓紧研究制定针对非信贷资产风险管理的监管指引，明确商业银行非信贷资产的监管范围，细化风险五级分类的具体标准，规范非信贷资产拨备计提和清收处置的流程等，尽快改变目前监管指引缺失、监管要求零散模糊的现状，使银行业的非信贷资产风险管理能够统一标准、有章可循。此外，应强化跨部门的监管协调机制，在信息共享、定期沟通的基础上，协调各监管部门的主要监管政策，以保持监管要求的一致性，降低监管套利空间，并加强对资金跨市场流动的监控和管理，降低金融市场的波动性。